Jaap van Zweden conducts Hong Kong Philharmonic Orchestra at Poly Theat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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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了看《千里江山图》才去的北京(见下文);发现同期还有港乐剧场版的《女武神》,愉快地加入日程。这是多年以前卡拉扬在萨尔茨堡制作的 revival,但当时应该是没留下录像资料,这一次的制作人员应该做了相当的原创补充。
第一次到保利剧院,一进门就是满墙的篆字,给没文化的如我一个下马威。但保利比大剧院和天桥剧院都要友好,演出前和中场休息都有热乎的食品可以买来吃;没有什么比饿着看一场五小时的剧更惨的了。——也不是没有吐槽的,他们家洗手间的位置相当奇葩,别说轮椅上不了,老人家基本就吃不消了。
托 Z.L. 买了第一排的票(我不能一千公里飞过来而停在最后 50 米)(我的票面上写的是第〇排;保利是个神奇的剧院)。虽然最正中间的座位还能买到,我往左边挪了一点,免得看到梵志登的光头出戏。入座的时候,我的座位上有一台高清摄影机。原来是主办方临时想要直播演出。主办方试图让我出让座位。我虽然不情愿、但本着与人为善、造福全球乐迷的想法也没有抗拒。不过主办方工作人员拿出来的票竟然是第三排非常非常靠边的,我身边另一个需要挪动的观者情绪比较不稳定,主办方也很快意识到这个临时安排的无理与无礼(摄影机必然还要影响后面若干排观众的观感),很快把摄影机移到了通道。
幕启。就像是 CD 封面活过来了一样,令人激动。我早上五点起床折腾到下午六点半演出开始,但全程并没有睡着。港乐发挥令人满意,尤其是考虑到剧场较小,乐手人数做了减法(或者说,根本就只有两架竖琴可用?),就更为难能可贵。歌手们发挥也相当可靠;有些不满的是布伦希尔德的登场,但那一句有几个人能现场唱好呢?令人印象深刻的处理是 Wotan 成了一个被处处掣肘的一把手,Fricka 却显得运筹帷幄。第三幕女武神的骑行被排得十分无趣,几个人一字排开就唱将起来,我不相信卡拉扬当年会接受这种安排。谢幕的时候,女武神只得七人;节目单里也没有 Waltraute,不知道为什么。
外一则
这次去北京,如上所述,是为了看《千里江山图》。坦率地讲,附庸风雅多于受到艺术的感召——我对中国画的理解与爱相当有限。但在网上千里江山图的画面着实吸引人(我几年前就知道这幅画,还用它做了一阵电脑桌面),而且万一以后要是喜欢上了呢?这次不看岂不肠子都要悔青?于是安排了一个 48 小时的观画之旅。
看画的日子是 28 日,也就是《女武神》之后那天。根据攻略,六点半起床(天可怜见,一定是这么连续折腾我才生病的),七点多到东华门,到午门的路上一路(几乎)无人;等到了午门就傻眼了:人山人海。我们(我和 Z.L.)排在 12 队,好歹还是上午入场。可能是倒数第二天展出,故宫方面八点就开放了。我们像运动会入场式那样进了故宫,领到了十点半的号。
先看赵孟頫展。进门之前就闹一个笑话。入口处有介绍,我的(轻度)近视眼看到“书法超厉害”几个字,惊叹故宫的语言也这么“与时俱进”(其实就是匮乏),走近才发现人家写的是“书法超迈唐(、宋)”。这个展相当重量级,我觉得我能看一天。有几幅字我极想一字一字慢慢欣赏,至少是把文章从头读一遍,奈何前后都是走马观花的人,而且排千里江山之前的时间也有限,我也不得不随波逐流了。
为了占据队伍中的有利位置,我们九点五十就开始再次排队了。进了午门第一展厅,看了一下展子虔《游春图》。人头攒动,加之光线不好,并没有太好的观感。然后我们意识到室内还有一队,赶紧排起来。这是我生来最漫长的一次排队经历——产生这种感觉自然和我匮乏的人生经历有关;假使我参加过房地产放盘的排队的话,我应该就不会有这种新鲜的感受了。这场经历有点像是玩角色扮演游戏,过了一个场景,感觉要打 Boss 了,却一次次发现还要面对无数的杂兵。第二展厅第一展室的队是贴着墙的,好歹还有两幅画可以看。等到进入第二展室,也就是《千里江山图》的展室,已经十二点半了。我想要感谢现代科技。正是智能手机的发明让排队不那么痛苦。我在队中看了 Julia Fischer 的圣桑协奏曲和格里格协奏曲的第一乐章,并且听了费加罗的婚礼的第二幕。要不是和 Z.L. 以及前后的观众聊天,显然我还有机会把女武神再重温一下。
第二展室的队伍是 U 型的。我们先在一米半开外,从前方队的空隙中看画。故宫方面制作了一个动画投影在队伍前方,还算有趣。等倒过来的时候就能近距离看激动人心的原作了。
这不是让人愉快的观展经历。七八个工作人员叽叽喳喳地告诉我要“流动观展”,不要拍照,“网上有高清图”云云。让我气得晕过去的是,我前面的小妞,健步如飞,我才看了一半她就看完走了!是尿急吗?!结果就是我后半段完全在工作人员的音波轰炸中度过。我觉得如果我去参加一个作曲班,就能写一首《您压队了》八声部赋格。天可怜见,我排队的时候绝对没有抱怨过前面的观众看得慢,我看的时候也绝对没有停下来不走。工作人员在指责我“太自私了”的时候,后面的观众也没有躁动。我看画的时间,从标题标签 12:49:22 到离开展室 12:55:41(有照为证),减去看完画到离开展室的时间,也就五分钟。也就是说我白白受了一场羞辱。但我能理解工作人员的工作。这本质上是最顶级的艺术品展示的稀缺性和大众对艺术品展示的强烈需求的矛盾。这是无解的。我不理解的是故宫为什么只把画展出 46 天(而不是两期 101天甚至更久),但我相信主办方有它的理由。
还是说说我看到了什么吧。不管怎么说,主办方给画作提供了充足的光线,至少眼睛不吃亏。水平展示,观者可以非常接近画面。当我走进观画范围,弯下腰,就仿佛跌入了王希孟画卷里的世界。本作长 12 米,绝对算得上是大气磅礴,气象万千,然而这只适合描述远观印象。我最深刻的近观印象有三点。首先是细节精确细腻。我没有看到任何网络上的高清图能体现本作细节一半的神韵。画中不但有江山,也有房屋、舟船、人物、飞鸟、牲畜……你能看到窗户的纹饰和篱笆的经纬,不是通过想象,而是王希孟真的把它画出来了!画上的人物,回想起来,也就一粒米的大小,但各个人的动作行为统统可观。几个局部还有群鸟,画家也给它们安排了阵型。可以这么说,把本作放大、拆分,也可以成为一系列的风俗画。第二是颜色鲜艳。可能是使用了矿物颜料的缘故,这幅九百年的古画——固然带着岁月的印记——鲜艳如昔。第三是(类)透视技巧的使用,纵向看,画面下方事物大,上方事物小,过渡自然;也正是如此,画作才容纳了许多世俗场景。
因为时间实在是太紧,我并没有时间将其他展品看仔细。回香港后立即邮购了一套展册。展册将千里江山图分页全本收录。纸张为八开,所以缩印到 70–80%。纸张很厚实,大约能展示原作一半意思,有些细节也重现了。有了展册也就可以做一些比较了。有一句话叫做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上下两册我没有发现一幅画能在和千里江山图的比较中全身而退。这样,没有细看其他作品,也就不那么遗憾了。
回到香港很快发生一些事,如果要矫情地将我的生命划作看《千里江山图》之前和之后,也是可以的。我希望有一天能和此作重逢,在更好的条件下。